【琅琊榜续文】北境烽火（六十七）照顾
真相有如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萧景琰执念多年的梦。
如果说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亲眼目睹赤焰被屠戮的血腥一幕的他，还可以幻想小殊仍留世间，而眼下，小殊命若游丝的现实就残酷的摆在他面前，那么清楚直白毫无悬念，数日之间接踵而至的悲伤绝望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整整一个下午，他就一个人呆坐在蔺晨房间的地板上，早已不受控制的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两年多来和小殊相处的一点一滴。他悲愤的质问苍天，既然让小殊失而复得，为什么相聚不过短短数月就要带走他？他也在恨自己，过去的这两年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儿？
直到从头到脚每一根神经都已渐渐适应了这份绝望，飘走了大半天的理智也终于重回他的身体，他才猛然惊觉：已经没有时间自责和悲伤了，让小殊开开心心无牵无挂的走，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所以不管再难他也要做到。
于是一向爱哭的太子殿下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站起身一把抹干了眼泪，头也不回的去做他如今最该做的事。
晚饭过后，梅长苏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半靠在床头目光柔和的看飞流坐在小板凳上东一笔西一笔的抹画。萧景琰照例过来看他，小飞流也照例被蔺晨捉走，以便他们兄弟俩畅快说些悄悄话。
只不过这一天，护卫看看时间差不多，开始进来照顾梅长苏洗漱休息顺带赶人的时候，萧景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知趣的回去，反而一摆手大包大揽的对双胞胎护卫说：
“好了，你们也昼夜忙了这些天，都辛苦了，今晚我来守，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自从那天梅长苏自己半夜起来去拿药瓶，结果药没服下他就摔倒在冰凉的地上以致高烧不止之后，大家就不敢再留他一个人在房里了，每晚都会留个睡觉轻又机灵的护卫在他卧室里守着。萧景琰目睹了这几日大伙儿照顾病人的辛苦，也自有些惭愧，便自作主张的要留下来。
“这如何使得？”常遥闻言一愣，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虽说早知太子殿下器重梅长苏，但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重之身亲自端汤送药照顾一个白衣客卿，也实在是太过了些。梅长苏也甚觉不妥，深深皱了皱眉，然后挣扎着就要起来拒绝，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萧景琰就一把拦住了他把人按回床头靠枕上，接着转过身来笑着对常遥说：
“躺在床上的可是当年赤焰军赫赫威名的林少帅，他来北境平乱吃了这么多苦，我照顾他一次有什么稀奇的。”
此言一出，常远倒还没什么反应，常遥看了看面前这几个人的表情，很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再联想到这几个月以来抗敌之战中的种种，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一时惊喜和心疼交织在一起，不由手一松，盆子“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上，随即他自己也腿一软低头跪了下去，接着泪水夺眶而出，怎么忍都忍不住。
“能跟你们林少帅重聚相认是好事啊，你怎么反倒哭起来了？”萧景琰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俯下身，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嗯……”常遥答应着，使劲忍了忍泪水，勉强笑了一下。不过他此时一面感慨老天有眼少帅幸存，一面又担心他日益沉重的病势，中间还夹杂着几分对雄鹰折翼的心疼，笑得比哭还难看。
梅长苏还想再多说几句劝萧景琰回去，毕竟自己越是到晚间症状就越是凶险吓人，有时几乎一夜也难消停片刻。他不想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然而这次萧景琰似乎是早就预谋好的，明显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一转头又对双胞胎护卫安慰道：
“从前在军中，你们少帅生病受伤多半都是我来照顾的，我能应付得来，你们去休息就是了。”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常遥常远早先也都知道七皇子殿下和他们少将军是多铁的兄弟，想了想便没再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干干脆脆出去了。
短暂的又哭又笑过后，气氛重新安静下来，房中又只剩了萧景琰和梅长苏两人。
“我以前几乎从不生病也从不受伤的好吗？”眼见着是赶不走这头倔牛了，此时也没了旁人，梅长苏一板脸，开始审问起好友来，“你自己非要赖在我这里不走，好歹也找个像样点儿的理由啊，抹黑我干吗？我有要人照顾过吗？”
“是是是，咱们小殊小时候壮得像头小牛不生病，往来不败不受伤，”萧景琰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也觉好笑，“不过你哪次挨完林帅的棍子，回去还不都是跟我撒娇使性子？当着大伙的面还挺像个有骨气的小男子汉，不哭也不闹，一回营帐就开始支使我，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要喝那个，你是挨了打，那手总还能动吧？吃个橘子还得我给你剥？你自己说，哪一样不是你干的事？我照顾你照顾得少么？”
梅长苏一听没词了，自己确实一样不落的让人家照顾过，没法子，认栽吧。于是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一转开始盘问另一件事：“那你非要提林殊干吗？”
“我不这么说，他们能这么痛痛快快回去吗？”萧景琰一脸的理直气壮。
“当初说好了我的身份不再告诉其他人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靠不住啊？”梅长苏甩了脸色，一扭头，不理人了。
“我靠不住？”萧景琰从前也不是老老实实受林殊欺负的主，他这时正拧了热帕子让梅长苏擦脸，见这人说翻脸就翻脸，自然是要顶回去的，“你怎么不说你这心有多黑呢？常家这对双胞胎当年也是林帅亲自拔擢到军中的干练小伙子，对赤焰感情极深，人家兄弟俩没白没黑的照顾你这么久，连句实话都不跟人家讲。”
“那你们也没告诉我他们俩是赤焰旧人啊？再说他们不知道又怎么了？能少块肉啊？”梅长苏又委屈又无辜。
“那天在东宫，我还特意跟你说，他们俩是林帅亲手从强征他们入兵戶的贪官手里救下来的。只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后来他们又跟随蒙卿转调禁军，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你当时一头扎进地图里，还一个劲儿嗯嗯嗯的点头，我哪知道你没往心里去嘛？”萧景琰对好友这般倒打一耙的态度也十分无语，“再说你也不动动脑子？不是知根知底的可靠之人，蒙卿和我会安心放在你身边贴身照顾吗？还说我靠不住？真是过了河就拆桥！”
见梅长苏不说话了，萧景琰推了他一下接过帕子，又递了水过去让他漱口，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又问：
“看样子常远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梅长苏点点头，“之前吕光行刺的时候，是我自己不得已说出去了，那天他也在场，所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只不过我跟他说过，我的身份别再告诉别人，所以他没告诉他哥哥吧。”
“这小伙子，脾气一点儿都没变啊！”萧景琰摇头失笑，“他跟他哥哥朝夕相处的，又都一起照顾你，也不是外人嘛，其实说一句也没什么啊。”
“大概他也觉得他哥哥大嘴巴吧。而且常远做事一直就是一板一眼啊，让他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的，不喜欢打折扣，”说到这里梅长苏眼里忽然闪过一个邪恶的眼神，“要我说，他这脾气真像你，简直就是一头不知变通的笨牛。”
“皮痒了吧你……”
“……”
